鼎兴中华(陶艺) 熊开波

白明

静以致远——中国新化石(陶艺) 孙月

回顾过去100年现代艺术史、现代陶艺及中国陶瓷简史之后,重新回到陶艺上来,会发现我们一直所接受的非常有教养的、单一的陶瓷审美的教育,都是我们在博物馆能看到的样子。但是我们却缺少另外一种东西——艺术的多样性。不要小瞧艺术多样性,这对国民基础素质的提升有着极大的作用。

此次全国美展对陶艺作品的评选,最主要的一个评判标准是发现作者的创造性,发现其新的可能性,发现陶瓷艺术多种新颖的表达方式,和与传统相关联但审美指向未来的新的艺术形式。这种艺术形式既不是传统的拷贝和模仿,也不是精湛技术的比武;既不是西方现代艺术的抄袭、临摹,也不是西方现代艺术审美的翻版,而是中国21世纪的陶瓷艺术家与时代相关联,以新的创造性为核心主题的健康的审美发现、提倡和引导。

如何欣赏现代陶艺,我们可以从以下这几个方面来看。

技术与艺术

陶瓷产区非常在意技术,他们认为技术等同于艺术。技术固然重要,但我认为技术只要能满足创作,满足想表达的需求就够了。我们通过时间沉淀、勤加练习会有技术的提升。艺术也是如此,因为它和人性、创造、审美有关联。这些是要靠情感把握的,它不完全是1+1=2的,技术与艺术的关系当然是艺在先、术在后,这才跟创造有关。

例如,中国人对待容器的理解,1000多年来没有改变。此次吴建毅的作品《器之欲》所感动人的地方,在于它的制作技术和在容器上的拓展。这件作品中间的盘是用粗陶做成高温成型的,通过打磨、修坯、压坯,像黑陶一样,最终呈现亮的效果,表面光滑得像施过釉一样。整体造型又具有很强烈的雕塑感。艺术家运用技术,将容器薄的量感变成了浑厚的雕塑。

材料与表达

陶瓷材料仅仅只是用来表达容器吗?或者是表达传统,表达历史文化?我们如何理解传统值得探讨。当代陶艺重视对材料的表达,这不完全只是人在表达,因为我们在不断地去理解材料。黏土有自己的语言,当它成为瓷土的时候会变得纯粹,我们不能强加于它们无法承受或与泥性相反的要求。所以现代艺术更多是人的情感主导,去发现材料可能表达的欲望,然后引导着材料去表达。

例如孙月的作品《静以致远——中国新化石》,这位迷恋地质学的青年陶艺家将地质学中的钻探取样海洋生物、陆地生物、骨骼、种子、人类痕迹等化石用陶瓷语言表达出来,所有的作品都很写实。他运用唐代的绞胎技法来表现地层,作品中旋转、塑造、拉坯、注浆等技法的体现,涵盖了陶瓷造型的众多技法。这是一件能够把这些陶瓷技法完成且表达得非常真实的作品,且有观念、有风格、有方法论,这也是它从初选到复评分数一直很高的原因。

审美与想象

审美是我们的经验。过去的很多见解和记忆会形成经验,当经验多的时候,想象力就弱了。如何能做到经验强大,同时又不固化,还要拥有想象力和敏感的心态,这其实是在说天工与人为的关系。有一个欣赏门类,叫赏石。不是随便什么石头都能赏,这跟选择有关,什么样的石头能搬进园子、书房、客厅,这是人为的选择,将一块天然石头引向具有特殊寓意的美好视觉与想象空间,这就是天工和人为的完美结合。

王国栋《不能忘记的》这件作品表达了一个特别的主题。作者生活在东北,目睹在煤矿工作的亲人活生生的下去,然后被门板抬着出来,他没有直白地去表达这个画面和主题,而是选择了中国最极端的两种颜色黑和白来制作。三角形粘接是最能体现工艺难度的方法,王国栋用白瓷创作了靴子、骨头、手电筒、凳子、工作帽、茶缸这些挖煤工人的生活用品放在黑色的门板上。煤的结晶和三角形的组合,体现出作品明显的语言结构关系,艺术家运用陶瓷语言拓展了一个非常深刻且感人的主题。

传承与创新

谈创新首先要知道什么是传承,今天我们谈宋代如此之好,但是唐代有宋代的瓷器吗?在汉代没有华丽的唐三彩,在元代也还没有高温颜色釉,它们是怎么出来的?两个字——创新。我们所追随的经典都是在当时最伟大的创新。传统经典里面最核心的部分,也是因为创新,成了一个新的审美标准被我们继承,才成为传统。艺术家千万不能把仿古作品作为艺术的光荣,我们有过宋代就不需要再去造一个宋代。其实传承的核心就是创新,没有创新就没有传承。

熊开波的《鼎兴中华》这组容器除了体量大以外,还非常有文化渊源。艺术家从旧石器时代的三足器和商代青铜器里面找到元素,把这些元素提炼改造做成一个明显有传统韵味但是又很新颖的造型,这样的元素在那个时代是礼器,运用礼器概念再加上釉色跟青铜器的釉色很接近,就自然呈现出了它的主题“鼎兴中华”。这组作品对当代容器类型的作品来说是有所推进的。

法度与自由

我们所有的法度都源于经验,经验累积到一定的阶段就变成一种自由,但它不是生命的自由,而是习惯的自由。生命的自由是不可复制的,所以生命的自由是生命和艺术的最高境界。今天我们谈现代陶艺,说白了就是保持一颗童真的心,宽容对待一切审美,包括对待西方的艺术,对待传统,对待未来。所以,最好的欣赏是保持鲜活的自己。

梁冰的作品《远古的痕迹》体现了如何把古代精美的艺术形式转换成今天的朴素的陶瓷语言。作品只用大刀阔斧的几刀来表达,这是非常自信并建立在对自己的技术、表现有强烈自我感受的基础上才能做出来的。他的技术不体现在这件作品的表层,而是源于先前几十年深厚的积淀,使他能够了然泥土的表现能力并很好地控制泥土。最终作品烧成非常有金属感,但却体现出陶瓷审美里最质朴的一面——力量和泥的温厚。

(本文为中国美术家协会陶艺委员会主任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白明结合“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陶艺作品展”优秀作品,在景德镇中国陶瓷博物馆开展的相关讲座内容,文字由本报记者施晓琴整理)